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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了兩個星期,再次回到物理治療部的我狀態大勇。雖然機械腳的速度比上次多加快了0.1,但我依然蹬蹬蹬的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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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了兩個星期,再次回到物理治療部的我狀態大勇。雖然機械腳的速度比上次多加快了0.1,但我依然蹬蹬蹬的,一口氣抓了46隻牛,還第一次不要媽媽抱,自己用腳跨過那級整整有10CM高的樓梯,踏上機械腳準備上課。

媽媽說,只要看見我在一點一滴地進步,就算要繼續醫院學校兩邊跑都是值得的。

A小姐驚訝地問我,你為什麼脫胎換骨了?只差四隻牛你就完成任務,可以取得滿分了。

我哈哈大笑,說不知道啊,我只是沒來由的突然充滿鬥志了,覺得要更用心去做,要做得更好而已。

「這才是我認識的你嘛!」我和A小姐都說,下次我肯定就能夠把50隻牛都抓光,嘗試挑戰難度更高的模式了。

不過,今天我做了一件錯事。

兩星期前,在我翻案成功的那天,我親口答應小雲醫生再驗一次基因,以確認一下我體內粒線體基因的突變水平是不是真的只有40%左右。當時我被突如其來的快樂沖昏了頭腦,沒想太多便爽快地說「好」。回家後,我卻後悔了,覺得既然他說我沒有發病,那我以後就不要再做任何化驗,連每年一次的全身檢查都不要去,免得節外生枝,在某年某月某日逼不得已地發現自己「終於」都漸漸退化,剩下的自由時間亦開始進入倒數階段,要把半年前的絕望與恐懼從頭到尾的再經歷一遍。

奈何我點了頭,所以即使我再不情願,也還是要硬着頭皮去履行這個承諾。這個決定是我自己下的,就算流着淚我也要抬起頭來將它完成。

姑娘說,小便不要留頭尾的,要中間的就好了,要不然的話會有細菌,又要再留一個樣本才行。我坐在馬桶上,大概是因為過份緊張,而且事前沒有喝足夠的水吧,雖然我隱約的感覺到一絲尿意,卻始終尿不出來。

「好了嗎?」媽媽在廁所門外問。

「還沒有好,我不急,再等一下吧。」我應道。

怎麼辦呢?我還要趕去做心電圖啊,在門外一直等待的職員已經在催了,我卻只尿了一點點...看着空空如也的化驗瓶,我既沮喪又不知所措到了極點。

我不禁問自己:「你想做這個化驗嗎?」

「不想。」我聽見我的心這樣說。

那就不要做好了。那就用旁門左道來過關好了。那就不要勉強自己好了。

我拿起化驗瓶,打開水龍頭盛了一點水,然後把蓋子扭緊,假裝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。我心虛地笑着,把那瓶「尿液」交給媽媽,心臟緊張得卜卜狂跳。

我於心有愧,我深感不安,我恨錯難返。

但同時我又有點心安理得。我在竊喜,躺在床上做心電圖的時候,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是平穩的,我的心是安定的。

因為我知道,這次是真的完結了,事情總算被我親手劃上了一個句號。如果最後我順利瞞天過海,沒人察覺到箇中端倪的話,我這輩子就不會再收到一份印有"mtDNA mutation load about 30-40%"的基因報告,我也可以真正的將"MELAS"拋諸腦後,跟陰魂不散的「粒線體病」揮手永別了。

我知道的,我這叫「自欺欺人」。這也是我活了十七年,說過最大的、最不應該說的一個謊。

可是,我不介意被騙,我非常需要一份完全正常的基因報告,來填滿我往後的人生路。希望是真是假並不重要,我在乎的純粹是我能否看見和憧憬我的將來。因為我得不到,所以我費盡心思去偽造一個我夢寐以求的答案,證明我這輩子都不會墮進名叫「退化」的漩渦之中。我不能力敵便唯有智取,我必須緊緊抱着那個充滿鬥志的自己不放手,為的是令我的天空,永遠都像翻案成功的那天般陽光燦爛,也為了將我內心的包袱一掃而空,讓我的腿可以重新支撐起我的身心,帶着我一步一步去感受道路的凹凸不平,去體會跌倒受傷流血的痛,去細味摔倒後依靠自己再站起來的美好。

世上有一種逃避的方式,叫做「為自己找藉口」;世上也有一種欺騙,叫做「善意的謊言」。

我承認我對不起媽媽,而且辜負了醫生的信任,但這次我對得起自己,因為我長大了,我學會了逃避,對我無法面對的結果視而不見。在無傷大雅的事情上,我放任自己隨心去走,我不強逼自己去堅強,我容許自己被任性支配。

只要我沒事,媽媽也就不會有事,弟弟亦然。我們一家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,不必被一泡尿、一份報告、一張心電圖去主宰我們的命運。

但願上天多眷顧我們一點。🙏🏻

「不管 吹得多痛
狂風裡 也活得英勇
若能遇上所愛 我會不分輕重
不怕 沿路跌碰 誰怕痛 有他支撐跌不痛
有風箏 便有風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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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追趕趕、尋尋覓覓,到頭來我才醒悟,用缺翼的姿態降落到人世間,原來是這麽一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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